邓小平亲笔改的文件内容恰好是“知识分子是工人阶级一部分”那一段。
“臭老九”的来历
知识分子名列第九等至少可以上溯到元朝。元代一度将人分为十等,一官,二吏,三僧,四道,五匠,六工,七猎,八娼,九儒,十丐。儒生,也就是知识分子,排在娼妓和乞丐之间。知识分子以第九自居自嘲或因排在第九遭人讥刺,就来源于此。抗战期间,知识分子薪水不够养家糊口,士兵被贬称“丘八”,大学生则称为“丘九”。1942年,浙大教授张荫麟英年早逝,其师陈寅恪教授的悼诗中有“大贾便便腹满腴,可怜腰细是吾徒。九儒列等真邻丐,五斗支粮更殒躯”之句,感叹知识分子生活艰困,跟乞丐差不多。
“老九”的称呼虽然由来已久,但在这两个字前面加上“臭”字,则始自史无前例的“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”。
阶级属性:姓“资”还是姓“无”?
知识分子大都是从旧社会过来的,大多出生于地主或资产阶级家庭,受的是资产阶级或旧式教育,因此,在新中国成立后,他们的阶级属性被定为资产阶级或小资产阶级。对他们进行思想改造,就成为中国共产党对待知识分子的一项基本政策。但在 1951~1952年的思想改造和1955年的肃反运动中,由于过分强调阶级斗争,相当一部分知识分子受到打击,严重挫伤了他们的积极性。重视政治轻视业务的政策更使一部分高级知识分子学非所用,甚至不敢开展科研工作。
1956年年初,为加快社会主义建设,中央号召全国人民“向科学进军”,为此专门召开了知识分子会议。鉴于我国知识分子中的绝大多数“已经成为国家工作人员,已经为社会主义服务”,在政治上思想上“知识界的面貌在过去六年来已经发生了根本的变化”,在这次会上,周恩来总理代表中央宣布,知识分子“已经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”。但这一正确的观点,并没有坚持多久。同年9月中共八大第一次会议的报告中,就恢复了“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的知识分子”的提法。次年反右运动中,被打成右派的人之中知识分子占多数。
反右运动之后,知识分子下放农村工厂劳动成为定例,相当多学有专长的科学家靠边站了。直到1961年以后才开始逐步调整。1962年3月,在广州召开全国科学技术会议期间,周总理强调12年来大多数知识分子有了根本的转变和极大的进步,重申了1956年知识分子会议报告的看法。随后陈毅副总理在科学技术工作会议和话剧歌剧创作会议上,作了著名的“脱帽加冕”的讲话。他说:“有些人说:‘我们跟共产党走了12年,共产党总是不相信我们,还是把我们当成外人看待。’这样下去怎么行呢?这个问题必须解决。……你们是人民的科学家、社会主义的科学家、无产阶级的科学家,是革命的知识分子,应该取消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帽子。今天,我跟您们行‘脱帽礼’。”这一番讲话,感动得在场的科学家热泪盈眶。然而由于毛泽东不同意周恩来和陈毅的讲话,刚刚脱下的“资产阶级”帽子不久又重新戴到了知识分子的头上。
“文革”:知识分子的劫难
“文化大革命”,其实就是大革文化命。知识分子成为首当其冲的斗争对象。发动文革的 “五·一六”通知和《人民日报》社论《横扫一切牛鬼蛇神》号召“彻底揭露那些反党反社会主义的所谓‘学术权威’的资产阶级反动立场,彻底批判学术界、教育界、新闻界、文艺界、出版界的资产阶级反动思想”,“把所谓资产阶级的‘专家’、‘学者’、‘权威’、‘祖师爷’打得落花流水,使他们威风扫地”。
“文革”期间对知识分子的迫害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。据调查,1968年中国科学院京区 170位正副高知识分子中,有131位被列为打倒或审查对象,全院在“文革”中被抄家的达1909户,229人被迫害致死。复旦大学被迫害致死的有60多人,北大以各种名义被隔离的前后多达1000余人,清华大学遭受立案审查的多达1000多人。上海植物生理研究所360名职工,被打成“特务”的竟然有 142人。
对知识分子的羞辱也是登峰造极的,知识几乎成了罪恶,知识分子几乎就是罪犯,他们被打入社会底层。
“脑力劳动者”与“工人阶级的一部分”
“文革”结束后,在20世纪实现包括科学技术在内的四个现代化成为全国人民的奋斗目标。鄙视知识和知识分子的风气逐步得到扭转。1977年5月24日,邓小平同志在一次谈话中呼吁“尊重知识,尊重人才”,他指出:“一定要在党内造成一种空气:尊重知识,尊重人才。要反对不尊重知识分子的错误思想。不论脑力劳动,体力劳动,都是劳动。从事脑力劳动的人也是劳动者。将来,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更分不开来。……要重视知识,重视从事脑力劳动的人,要承认这些人是劳动者。”几天之后,当时的中共中央主席华国锋在提出召开全国科学大会时提出:“对人民有贡献的专家和群众,要给予表扬,戴大红花,他们应当受到国家和人民的尊重。”
1978年3月18日,邓小平同志在全国科学大会开幕式上的讲话一开始就宣告:“‘四人帮’肆意摧残科学事业、迫害知识分子的那种情景,一去不复返了。”在讲话中,他从实现四个现代化立论,阐述科学技术是生产力,知识分子也是劳动者,并提出了“又红又专”的新标准。他说:“总的说来,他们的绝大多数已经是工人阶级和劳动人民自己的知识分子,因此也可以说,已经是工人阶级自己的一部分。他们与体力劳动者的区别,只是社会分工的不同。”邓小平同志的讲话,是一次思想大解放,使在座的科技工作者如沐春风。原七机部508所所长王希季说:“粉粹‘四人帮’,使知识分子政治上获得第二次解放,但是精神枷锁还不少。听了邓副主席讲话,感到思想上也得到了解放……为我们向科学技术现代化进军扫除了一大思想障碍。”动物学家陈世骧曾参加了1956年最高国务会议讨论农业发展纲要,他激动地说:“今天……我们科学界的春天又回来了。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个日子!”
科学大会之后,邓小平等中央领导同志对知识分子作了进一步的阐述和强调,迅速平反冤假错案,落实知识分子政策,恢复专业技术职称,提高知识分子待遇,改善科研条件。知识分子彻底脱掉了“臭老九”的帽子,我国科技事业在科学的春天迈开了新的步伐。
王扬宗 发表于《科学时报》